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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回憶結束後面首先生要登場了orz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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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到,她或許觸碰到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二十多年來反覆糾纏著自身,幾乎和命運緊緊相連不能分割的,有關什麽的真相。早在很多年前,她就明白自己似乎是為了守護什麽才降生的,“守望者之眼”一定程度上驗證了這份被賦予的、卻一直說不清道不明的意義。

成為歷任教皇開辟統治信仰時代基石的“守望者之眼”,讓教廷不惜一切代價求取而來的“守望者之眼”,到底為什麽能擁有那麽大的力量,或許正與維斯康蒂在剛剛那一瞬間觸碰到的本源有關。

——“‘守望者’的眼,看不見未來。”

猛然間,一句遙遠的話語略過時空撞進了維斯康蒂的腦海。十年前的奧黛爾說過,這雙不詳的眼睛看不見未來。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現在的維斯康蒂正用這雙裝滿詛咒的眼睛切實地註視著十年後的未來所呈現出的全部景色。

毋庸置疑,“守望者的眼”……是看得見未來的!

我來到未來,難道是為了“看見未來”嗎?!

眼球內有一股爆裂開來的擴張感,起初隱約的抽痛轉為了壓力暴漲的陣痛,維斯康蒂不由得捂住雙眼□□起來。漸漸浮起的滿目血色讓剛剛觸碰到一角的真相再次緩緩顯露出本相,隱約猜到這或許是某種預示,維斯康蒂忍著劇烈的疼痛強迫自己睜開雙眼。這一次看到的景象清晰了一些。血紅的蒼穹,大地,海水,像是枯死的古樹椏杈那樣橫在天空中央的桅桿,一片看不清花紋的破布栓在頂端被冷風撕扯著。有船只,有倉庫,有卸貨用的起重機,散落在血色中零零落落的碎片反射出各色事物,那裏顯然是個被鮮血染紅的港口。

斯誇羅呢?!她用力睜大眼睛,以期在一片血海中見到更確切的喻指——如果能在這汪血紅裏找到那片銀色,一定能知曉什麽——關於來到這裏的意義、存在於此的秘辛。

然而在重重疊疊的紅色碎片中倉促地尋找的時候,雙眼忽然被溫暖的黑色覆蓋住了,如同厚重的舞臺幕布突然降下,遮斷了幻象和光線。

“不能再繼續看下去了,維蒂,你的眼睛在流血。”

——那是莊嚴、肅穆,恍然讓人想起教堂裏大理石浮雕經久不衰的模樣,卻又因為蒙著一層細細的灰塵而泛著柔和暗淡的色澤,仿佛能從中看到久遠的時光裏,匠人精心雕鏤時嚴緊而又溫柔的神情。

“上帝啊……”覆在雙眼之上的手掌仿佛籠罩了整個宇宙,維斯康蒂在鋪天蓋地的黑暗中顫抖著,汩汩流出的眼角的液體由濃稠變得稀薄,淚水將滿臉血跡洗刷成淡薄的緋紅。雙眼和心臟都疼痛得不能自已。喉嚨深處溢出的喟嘆支離破碎,那個名諱卷在舌尖,維斯康蒂不曾想到竟然在十年後還有機會再將它呼喚。

“蘭斯……洛特。”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拆分重排

☆、Destino.28 十年後手劄三

蘭斯洛特意識到自己真正失去了維斯康蒂的時刻,並不是他在黃昏變亂中倒戈,屠殺騎士團成員的時候,也不是時隔數年他再次在包圍圈中一劍刺入她的肩膀剖開她的傷口的時候,甚至在他斬斷維斯康蒂的鎖銬告訴她放她永遠自由的時候,他也不曾覺得維斯康蒂即將要從他的生命裏游離而去。他守護著維斯康蒂的時間比任何人都要長遠,他對維斯康蒂的愛比任何人都要深厚沈重,他以為這份羈絆牢不可破,即便維斯康蒂離他而去,命運也將他們生死相依般的維系在一起——他一直抱有著這份執念,直至奧黛爾來到他的面前。

少年時代的蘭斯洛特從維斯康蒂那裏聽過這個高貴而優雅的名字,因為它對於幼年的維斯康蒂有著非凡的意義,然而待到日後在與巴利安的對峙中真正見到奧黛爾,那環繞周身的沈穩內斂卻凜冽不容侵犯的氣場,蘭斯洛特只是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卡塔尼亞貧民窟的奧黛爾和西西裏巴利安的奧黛爾,回憶和現實,全知全能的主啊,您能否告訴我,生命是否真的如此堅韌,能承受得起那麽多無法言說的磋磨,當人們回過頭發現自己早已變得面目全非,他們心裏極致微弱的哀慟您可願意屈尊傾聽?

再見到奧黛爾,又隔了幾年,黑手黨的世界由於白蘭?傑索的正式登臺和密魯菲奧雷的崛起發生著足以顛覆一切舊有規則的巨變,而這本應和離開了梵蒂岡,在意大利北部的邊陲小鎮隱姓埋名生活的蘭斯洛特沒有任何關系,但事實並非如此。

巴利安近期一次針對密魯菲奧雷支部、意圖奪回據點的奇襲失敗了,維斯康蒂在撤退過程中被斷裂的鋼筋紮穿了左腿,石板突然坍塌,她被困在了廢墟裏。

“戰鬥已經讓巴利安相當疲勞,沒有支援,沒有資源,更沒有足夠的時間挪開石板和鋼筋把維斯康蒂帶走,當時的境況下,她本應該是被放棄的。”奧黛爾冷靜而客觀地陳述著,“但是斯誇羅卻不顧一切地要帶走她。他從深入到廢墟底部,用劍幫維斯康蒂做了截肢,然後帶著內臟破裂的她撤回了巴利安的後方。”

蘭斯洛特聽後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眼底的微光晃了一晃,他張口,仍是騎士團首席騎士那副刻板嚴肅的口吻。

“變得軟弱了。”

“是啊,那個時候,把維斯康蒂作為有生戰力挽回並保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將她作為棄子拋棄掉才是明智的選擇,然而確實是變得軟弱了——這種變化,同樣身經百戰見慣屍體的蘭斯洛特閣下是能夠體會得到的啊。”

無數次地在生與死的邊界來回穿梭、經過腥風血雨的洗禮才成長到如今的強大,冷靜殘酷,絕不猶豫,為了在戰場上活下去而不擇手段,生的意義究竟有多麽沈重蘭斯洛特和斯誇羅這一類人是最為清楚的。然而斯誇羅冒著丟掉性命的危險把重傷殘廢的維斯康蒂撿回來無疑意味著——強大的戰士的內心出現了軟弱的缺口。

任何一丁點的缺口在戰場上都是致命的。

“然而——人心有的時候,恰恰非常需要那份被強大舍棄掉的軟弱吧。”奧黛爾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望著蘭斯洛特,“太過堅硬的話,遇到難以承受的強力沖擊,可是會碎掉的。蘭斯洛特閣下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碎掉,不也正是托那缺口的福麽?”

蘭斯洛特眼色沈了沈,卻沒有反駁什麽,多說無益。

斯誇羅的心被維斯康蒂打開了缺口,而對於蘭斯洛特而言,那個缺口早已裂在那裏許多年——同樣的缺口,他已經習慣,直至缺口變成了傷口,任它發膿、潰爛,越來越深,哪怕它有一點點要痊愈的跡象,蘭斯洛特都用把它重新撕裂,不管有多麽疼痛,那個創口都必須留在那裏,那是他生存至今的慰藉,只有那份深切而纏綿、無法消失的疼痛才讓他有活著的實感。

“但是,維蒂為了縫合那個缺口,選擇離開斯誇羅。”

蘭斯洛特一驚,猛地擡頭,撞進了奧黛爾閃爍著無機質光澤的瞳孔裏。

“整整一個月她的身體才有所恢覆,她和斯誇羅之間有過非常激烈的爭執。維蒂想離開巴利安,可是斯誇羅希望她留下——只要是‘彭格列二代劍帝、巴利安作戰隊長的妻子’這樣的身份,就算是個下肢殘廢的累贅也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沒錯,斯誇羅向她求婚了。”

“她……拒絕了。”“毫無疑問。”

蘭斯洛特感覺到那個缺口在汩汩地向外冒血。

“‘彭格列的二代劍帝不需要那樣的妻子。’她是這麽對我說的。”

那一刻,他意識到,他永遠地失去維斯康蒂了。守護她的已不再是他,她所守護的,也與他無關。這份羈絆究竟是在何時破裂的已不得而知,而蘭斯洛特確實在那個瞬間恍惚看見了它支離破碎的模樣。

蘭斯洛特略顯頹唐地垂下頭,長期板著臉維持的嚴肅表情此時此刻第一次讓他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疲憊。

“事實上,她可以選擇嫁給斯誇羅,留在彭格列的後方養傷,但是如今的局勢,彭格列為了在密魯菲奧雷的猛攻下保存有生力量已經殫精竭慮,要分出資源和人力照看後方相當困難,維斯康蒂恐怕是明白的吧,但是斯誇羅不肯讓步,僵持不下,所以她悄悄向我求助了。

“我把她帶出巴利安藏了起來,但是我的身份很尷尬——名義上,我背叛了彭格列,作為密魯菲奧雷的人我不可能收留並且照顧巴利安的傷員,身邊也沒有可以信任的人能替我做這件事,彭格列那邊當然也要瞞住,斯誇羅為了找維斯康蒂整整一個月都處在隨時會爆發的不穩定狀態。然而維蒂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特別是安全問題,我非常擔憂,不同以往,她現在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甚至還處在身體本能地排斥義肢的階段。所以,我想,擁有第三方的客觀立場、能力又值得信賴的,只有蘭斯洛特閣下了,希望您能幫忙。”

奧黛爾說著站起身,九十度鞠躬。

“拜托您了。”

蘭斯洛特心上的缺口裂得更深了,無力修覆。

被奧黛爾帶到維斯康蒂面前的那天,西西裏下著滂沱的雨。維斯康蒂坐在輪椅上,擡起臉看到他,一瞬間就呆住了,然後就一直楞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眼淚流得稀裏嘩啦停也停不下來。

蘭斯洛特蹲下來輕輕抱了抱維斯康蒂,感到那個缺口終於不再撕心裂肺地疼了,它依舊很深,只不過好像融合進了身體裏,成為了軀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蘭斯洛特……”

我會一直守護著你,即便命運也修覆不了那份破裂的羈絆,守護的決意也不可能改變了。

不過一切都比想象的來得艱難。維斯康蒂的心情十分低落,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改觀。她的臉色總是很陰沈,因為無聊瑣碎的小事突然變得暴躁,更多的時候,是一副麻木而呆滯的表情,沈默著不願說話。蘭斯洛特明白,身體上的極大創傷帶來了極大的精神壓力,要在短期內解決問題根本是妄想,萬幸的是,他們有的是時間,外界的炮火橫飛風雲變幻與他們沒有關系,奧黛爾為他們安排的處所僻靜而安寧,難以想象當下的西西裏還能找出這樣一塊地方供他們休憩。蘭斯洛特有足夠的耐心去包容維斯康蒂,也有足夠的時間陪伴維斯康蒂,慢慢地想辦法,慢慢地康覆。

畢竟像這樣和維斯康蒂在一起的時光,過去的蘭斯洛特從未擁有過。他不否認他是有私心的,他總是這麽正直——如果未來的某天,維斯康蒂能在他的陪伴下身心痊愈,那麽或許,她可以將那個男人連同這些傷痛一並忘卻。痊愈不了也無所謂,她可以一直依賴著他,他可以一直守在她的身邊保護著她。

可惜那個夜晚,打破了蘭斯洛特全部美好的設想。

毫無征兆,維斯康蒂的雙眼從輕微的痙攣到流血,整個過程只有十秒,她揪著他的衣襟聲嘶力竭地哭號卻無法平覆那突然襲來的疼痛。

“我看到了……”數個月來她第一次說話,嗓音沙啞得如同枯樹枝的尖杈刮擦著毛玻璃。

“什麽?”

“看到了……被毀滅的……‘未來’。”

關於‘守望者之眼’,蘭斯洛特作為教皇的心腹,知道得很多,不僅僅是具有龐大的力量,一旦失控暴走就會毀滅,也不僅僅是教皇需要它的理由,還有更深層次的秘密——“守望者之眼”能行至高預言術的原初緣由。

——龐大的信仰之力可以開啟偷窺未來的縫隙,教廷的至高預言術,是基於“守望者之眼”的先知力量施行的。那雙不詳的眼睛,看得見未來。

“救他……必須要救他……會死的!!會死在那裏!!”維斯康蒂驚恐地瞪著血跡斑駁的眼睛,哆嗦著雙唇不斷重覆著。

“維蒂,你在說什麽?”

“斯誇羅!!他會死!!一旦死在那裏……因果律的發展就缺了一環……這個世界被拯救的希望就破滅了!!去救斯誇羅啊……”她喃喃著意味不明的詞句,伏在蘭斯洛特的肩上無力地哭泣。

短期內康覆或許還有可能,讓她忘記斯誇羅才是真的妄想。蘭斯洛特疲倦地合上眼睛。就算陰沈到把自己封閉起來,維斯康蒂的世界裏,斯誇羅的存在仍然沒有被抹消,她的潛意識為了救斯誇羅,不惜開啟禁忌之眼的力量,違背時間法則窺探未來。

從那一天開始,維斯康蒂開始進行高強度的康覆性訓練,她拒絕再接受蘭斯洛特的攙扶和幫助,她渴望站起來。由於重傷過後身體衰弱,守望者之眼無法釋放更多的力量,她看到的畫面零碎而模糊,無法確認斯誇羅出事的時間和地點。

想要站起來,想要去到他的身邊,想要挽救那個破滅的瞬間。這種心情強烈到和不甘死去的人在最後一刻對生命的渴求沒什麽區別。然而恐怕正因為知道無法做到,渴求才這麽強烈,就算能壓制住心理排斥使用並習慣義肢,就算通過康覆訓練能獨自站立,嚴重破損過的內臟和衰弱的軀體難以恢迅速覆卻是不爭的事實,守望者之眼也沒有再開啟過。

通過奧黛爾,維斯康蒂大抵知曉時局已經到了戰爭一觸即發的地步,那個破滅的時刻怕是正飛奔在到來的路上向——她沒有更多挽回的時間了。

她有了一個想法。

啪——

響亮的耳光聲在寂靜的空氣裏震蕩回響。

“蘭斯洛特……?!”奧黛爾倒抽一口冷氣,她看見了蘭斯洛特擡手,卻沒來得及攔住他,那一耳光給得冷靜而又迅速。

“維斯康蒂?倫勃朗,你瘋了嗎?把十年前的自己換到這裏,開啟‘守望者之眼’,去看清你沒有看清的事——我告訴過你那種力量一旦徹底釋放就會死,這意味著什麽你明白嗎?”

“我明白。”維斯康蒂摸了摸嘴角的血痕,平靜地望著蘭斯洛特和奧黛爾,“那意味著,犧牲十年前的我。”

“明白你還要這麽做嗎?”奧黛爾皺緊眉頭,她瞟了一眼蘭斯洛特,“不說別的,為了要救你所愛的現在的斯誇羅,去剝奪十年前的自己愛著那時的斯誇羅的權利,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

“不,奧黛爾也明白的吧,那個時候,愛著斯誇羅的我,愚蠢,天真,又幸福——那個時候的我,奧黛爾是看在眼裏的,可是那是無法長久的,那樣的時光不論有多麽幸福都註定被毀滅。不付出代價就不可能拯救這個未來,況且我想……”

她的眼裏醞釀著明亮的光,仿佛能沖破生死,覆滅十年生命裏全部的絕望。

“只要是為了斯誇羅,不管是什麽時候的我,都會不惜拼上性命。十年前的我,決不畏懼犧牲。”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拆分重排,所以這是新的更新

媽噠蘭斯洛特簡直新世紀好男人【什麽玩意兒

☆、Destino.29 十年後手劄四

蘭斯洛特捂住維斯康蒂的眼睛,回想著不久前的夜裏說要犧牲十年前的自己的女人那番決絕的神情,恍然覺得橫亙在掌心的十年時光在萬能的造物主的面前只不過是個笑話,執著不可比擬,即使被時間的輪盤反覆碾壓也不曾減損,形態有所改變,內裏卻十年如一。

維斯康蒂倫勃朗明明早就舍棄了騎士的身份、騎士的信仰,身體裏卻依然留存著驕傲自矜又絕對忠誠的騎士風骨。她愛著斯貝爾比斯誇羅,時間消耗了她的幼稚、愚鈍、甚至仇恨,卻唯有這份堅守至今的愛無法撼動,以至於連生死也不放在眼裏。

人能擁有如此堅韌的情感一定是為上天所特別賦予的,只有無堅不摧的愛才能承受得料龐大的信仰,在守望者之眼的神跡降臨到維斯康蒂的身上的同時,上帝也賜予了她與之匹配的愛的能力。

上帝的造物是如此精巧而偉大,上帝的美德應被永世傳頌。

可是蘭斯洛特感到了絕望。守望者註定一生艱辛,守望著什麽人的心情有多麽寂寥痛苦,比起守護著斯誇羅的維斯康蒂,守護著維斯康蒂的他體會得更為深刻,從選擇“守望者”這一身份開始,就必須做好在那不可逃脫的寂寥痛苦中徘徊一生的覺悟——然而維斯康蒂連一生徘徊的機會都不給他,她選擇為別人犧牲。

如果我們沒有降生在錯誤的世代就好了,如果我們不曾被賦予擎劍的使命就好了——那樣我依舊會竭盡全力地在命運的軌跡中與你交會,作為一個平凡之人守候著你,或許這一生就不必如此艱辛。

“不要再看了,維蒂。”

為什麽拼盡全力去窺測遙遠的未來,卻始終不願把目光轉向珍貴的現在。至少這極為短暫的現在,已然成為蘭斯洛特一生最為寶貴的記憶。

“蘭斯……洛特。”

維斯康蒂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那一瞬間,有什麽斷裂了近二十年的東西,終於連接在了一起。她哽咽了好一會兒,最後也只不過說了最簡單的句子。

“……謝謝。”

——似乎已經什麽都可以原諒了,即使這一生艱辛的守望最終被背棄,也可以得到原諒了。

“要活下來,維蒂。一定要活下來。”蘭斯洛特抱緊了維斯康蒂在她耳邊喊道,“答應我,你會活下來!!”

維斯康蒂不明所以,不過蘭斯洛特的聲音終於將這個世界縈繞在她耳畔久久不散的鳴泣壓下去了。她仔細地想了想,她發現在這個充斥著異樣感的十年後世界裏,“活下來”的含義和分量已經不同以往,好像正接近於一種世界意志的強烈渴望,身邊的每一個生命體、空氣裏的每一個分子都在傳達著活下去的願望。

這個世界一定有什麽崩壞了,但也一定存在著獲救的希冀。上帝仁慈,必不會斷絕人類的希望。

她擡起右手置於胸前,五指並攏,鄭重說道:“蘭斯洛特,我保證,我會活下來。”

這是維斯康蒂給蘭斯洛特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誓約。

十年前。彭格列九代目直屬機關獨立暗殺部隊巴利安作戰隊長,斯貝爾比斯誇羅遇到了人生大危機,據說是未來的自己求婚失敗的對象跨越十年來到自己的面前——該死的這沖擊力太大了,而一直身為智囊的可靠秘書好巧不巧已被門外顧問CEDEF召回繼續執行保密任務,並非是說斯誇羅有多麽依賴奧黛爾,只不過面對維斯康蒂的時候,有奧黛爾在的情況下總能更游刃有餘——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斯誇羅面對維斯康蒂變得不再游刃有餘、需要他人從旁協助了呢?反正斯誇羅是不會思考這種問題的。

“斯貝爾比——啊,這麽叫真的好惡心啊,餵斯誇羅,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啊……哈?!”斯誇羅額頭青筋直跳,“什麽叫‘好惡心’啊?!是你自己這麽叫的吧再說老子的名字哪裏惡心了餵——!!”

“只是想叫叫看罷了,畢竟十年後我也沒機會這麽叫……”維斯康蒂聳了聳肩,目光懶散地望著窗外,“因為拒絕了求婚——話說回來,十年後的斯誇羅的求婚臺詞也直白得像個蠢貨,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你在說什麽啊混蛋——!!”

“那麽,斯誇羅,如果是十年前的我,健康完整沒有殘廢——你還會求婚嗎?”

“哈?!”

維斯康蒂的神情被窗前掃下的明亮光芒遮住了,說話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接近自言自語:“只是假設——是因為可憐我少了條腿才求婚的吧,少得意忘形了明明自己早就少了條胳膊……那種惡心的同情心我不需要——我們都不是缺了身體的一部分就活不下去的人,對吧斯誇羅。”

“廢話,老子和那家夥都不是只靠這副脆弱的軀殼活下去的人,也不可能因為廢了一條腿這種無聊的事故就同情你。”

“是嗎……不同情嗎……”維斯康蒂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斯誇羅覺得自己越發難以理解眼前的這個人了——這跟他的認知裏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那個蠢貨相去甚遠。一直用輕快又帶了點懶散的口吻說話,身體也好像許久不鍛煉變得遲鈍,偶爾露出無所謂的笑容——這個女人身上的一切,都和那個跟在他身後舉劍廝殺橫掃戰場的維斯康蒂倫勃朗大相徑庭,十年真的能改變這麽多嗎?斯誇羅對於這些差異感到不適,但心中又生出莫名的不忍。

就好像是在與這個女人身上流動著的龐大的悲傷相互應和似的。

“斯誇羅——”她突然從耀眼的光線裏轉過臉看向他,眼裏深沈的血紅色被照得近乎透明,“如果,我要從你這裏把她奪走,你會怎麽樣?

“如果我要把屬於十年前的維斯康蒂倫勃朗奪走,你會怎麽做,斯貝爾比斯誇羅?”

“——老子會宰了你餵魚。”斯誇羅上前一步,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瞪著維斯康蒂。

“殺了我的話,等同抹消十年前的我的未來哦?”維斯康蒂皮笑肉不笑地回望著他。

“那只是其中一個未來罷了——這麽狼狽不堪的未來,抹消掉也沒所謂——新的未來,那種麻煩的東西就算想拒絕也還是會到來的,比你的現狀要好得多的十年後,老子給她就是了!!”

“……是嗎。為了存在於這個時間點上的她,什麽都可以做嗎……這樣嗎。”維斯康蒂怔了一會兒,露出笑容,於此同時,眼角淌下鮮血,“那麽,等她回來,求婚臺詞要好好說出來啊,告訴她不管未來有多麽悲傷都可以改變給她看,要她安心留在你身邊不需要在意其他亂七八糟又根本無所謂的事情,千萬別再說什麽‘絕對不允許死在老子不知道的地方’之類的混賬話了……”

出血量急劇增加,維斯康蒂的意識逐漸模糊。

“餵……你怎麽回事啊渣滓?!振作一點?!餵?!”

孤立時間點從時間軸上被抽離放置到本不該存在的位置上,安置時間點的個體會變得極其不穩定,周身的時空磁場發生扭曲的情況下,守望者之眼的能力會更容易被發動,這是十年後的維斯康蒂和蘭斯洛特查閱了奧黛爾想方設法弄到手的梵蒂岡內部的違禁資料後,共同研究後得出的結論,基於此,將十年前的維斯康蒂換到十年後一事更加順理成章。

只有十年前的我能做到,只有十年前的我能拯救,也只有十年前的我有資格為此犧牲。不過,是值得的吧?你看,十年前的斯誇羅願意為了你改變既定未來,正如我可以為了十年後的他窺破命運,這樣的話,犧牲也不會有什麽怨言了吧,十年前的我自己。

維斯康蒂的眼部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鮮血不斷外流。在兩個時間點上同時開啟守望者之眼,可以發揮更大的力量,也可以分擔彼此的壓力,提高存活的可能,不過功效甚微,主要承擔者還是十年後時空裏屬於過去的維斯康蒂,畢竟是耗盡生命的預言術,違背法則窺看未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十年後,蘭斯洛特出門的片刻功夫,扭曲時空的作用開始了,未來的縫隙被撕開。

看……看見了。

成幀的畫面在血紅色裏緩緩升起,血液化開,影像變得清晰起來。梅洛基地被來自十年前的彭格列十代目一行入侵,入江正一叛變,但是全員被白蘭擺了一道……為了幫輸給幻騎士的山本武進行特訓,斯誇羅只身一人離開局勢混亂的意大利趕往日本——就是這裏!!

大半給西西裏島都被密魯菲奧雷家族控制,能夠離開的港口只有那一個,斯誇羅……在那裏被埋伏了!!

看見了,全部看見了!!陳屍遍地,一片血海,那是亞得裏亞海沿岸的一個早已廢棄的貨運港口!

撕裂般的疼痛貫穿大腦,淚腺、鼻腔、口腔全部灌滿了鮮血,頸椎不斷抽搐,維斯康蒂倒在冰涼的地板上奄奄一息,連□□的力氣都沒有。一片模糊的視野慢慢被黑色的斑塊蒙蔽,意識處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不能死……絕對不能死……答應了蘭斯洛特,要活下來!!

必須活下來……去救他……

維斯康蒂強壓顫抖,從腰帶上的絆扣上拔出匕首,狠狠紮向了大腿。

“呼咳……!咳咳……”身體對疼痛做出應激反應,背部弓起,滯澀在口腔裏的血全數咳出,呼吸道打開,窒息解除。維斯康蒂匍匐在地,盡力呼吸。

支撐到蘭斯洛特回來就好……蘭斯洛特會有辦法的……我要活下來,絕對要活下來……我要去救斯誇羅——

唯有這一點,任何人任何事都別想阻攔。

……

“維蒂?!”

“該死……蘭斯洛特閣下你就是這麽照看維蒂的?!”

“先用幻術構造破損的血管穩定她的大腦功能其餘容後再說!!”

“還有意識嗎?!聽得見我說話嗎?撐住,維蒂!!”

……

維斯康蒂醒過來的時候,雖然腦殼生疼、視覺還很模糊,但她扔察覺到周圍的空氣改變了——不再聽得到那些無謂的鳴泣了,不安穩的違和感也消失了,她回到了她本該存在的地方。

透過窗玻璃照進來的光線很亮,她忍不住伸手蓋住眼睛,然後不期然硌到了一個硬物。

“嗯?”她擡起左手,放到眼前,又拉開,不停地改變距離,費力地辨認著,好不容易看清了無名指上的銀色光芒。她嚇得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頭腦清晰,視野清晰,渾身上下無一處酸痛不適。

“……這是什麽東西?!!”

“戒指啊,這還用問嗎蠢貨。”

……

維斯康蒂瞪著坐在床邊,抄著雙手黑眼圈濃重得不知道熬了幾個晚上的上司,尖叫道:“不不不……你才是蠢貨吧斯誇羅?!我是問這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我手上?!”

“維斯康蒂,嫁給我。”

“什麽?!!上帝保佑你腦子沒壞吧?!!”

“少啰嗦!!嫁給老子就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30章完結!!沒人理我也沒關系!!我要完結!!就是這麽任性!!

☆、Destino.30 十年後手劄五

光陰在瞳孔深處窺破,因果律在輪替中化為心臟裏熾熱的一點,一切回覆到本初的模樣,雙目的神跡被剝離,至此回歸故紙堆裏滿溢陳舊氣息的形態,其智慧與勇氣的光芒將只有上帝知曉。

維斯康蒂回到十年後的時候,睜開眼睛的感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輕松順暢。

“我回來了,蘭斯洛特。”她盯著天花板上光影分割的邊緣輕聲說。

蘭斯洛特滿臉倦容,微微頷首。

“守望者之眼”的力量經過一次完全釋放之後就會消解,是只降臨一次的奇跡,如今維斯康蒂的雙眼和常人沒有任何不同,原本呈現罕見猩紅色的眼球也變成了普通的深棕色。龐大的信仰之力加諸身體的負擔也隨之消失,她感到身軀變得輕巧自如,那支鈦合金和碳素纖維材料制成的義肢仿佛和自身融為一體,不再受到排斥,身體水平迅速恢覆,維斯康蒂很清楚,這具軀體感受到了本體意志的急切,也正表達著某種迫切的意願——站起來,拾起蒙上灰塵的劍,重回戰場。

“奧黛爾呢?”“三天前就回去了,最近密魯菲奧雷內部態勢很緊,她離開太久會被懷疑。”

“三天前?!”維斯康蒂一把掀開被子,揪住蘭斯洛特的袖口,“我昏迷了三天?!!”

蘭斯洛特點頭。

“那就……就是今天了!!”

“維蒂?!”

十年前與十年後的維斯康蒂一同開啟守望者之眼,雖然負擔主要由十年前的健康軀體來承受,但是看到的畫面卻是共享的。十年後斯誇羅出事的地點是亞得裏亞海海岸線最南端一個廢棄的貨運港口,時間是……今天!!

“拖著那副身體,你想幹什麽?!”蘭斯洛特嚴厲地呵斥道。

維斯康蒂翻身下床,不理會蘭斯洛特的阻攔,從床底拖出蒙著厚厚灰塵的長匣,食指輕挑,打開鎖扣,純黑的天鵝絨墊上躺著承載了她二十多年全部的苦難和榮耀,有過無數細小的缺口染過不知多少人鮮血仍舊銳氣不減的騎士劍。

“維蒂!!”

“蘭斯洛特,我曾發誓作為最忠誠可靠的夥伴與你同在。”鋒利的劍刃緩緩退出劍鞘,耀眼的光芒自劍身拂過,最終停留在維斯康蒂的眼角。劍尖在空中急速擺過一個弧度直指蘭斯洛特,只一式,起手落手之處氣勢凜然。

“今次,我不再是梵蒂岡的附庸,你亦不再是聖城的首席騎士,我以自由之身問你,你以自由之身應我——”

蘭斯洛特無奈地微垂雙眸,聆聽那發自靈魂的詢問。

“蘭斯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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